大梁皇宫在前魏宫城的基础上扩建,主体格局为前朝三大殿与后宫宫殿群,以及后宫北面的苑囿。数千间房屋层楼叠榭,处处雕梁画栋,宛若贝阙珠宫,构成这座巍峨壮丽的宫城。
苑囿即皇家园林,包含御花园、太液池和紫薇山等地。
裴越在宫中内监都知刘保的引领下绕过前朝三大殿,径直穿过后宫,来到水雾弥漫的太液池畔。
不远处的池台水榭上竖着一杆金丝黄龙伞,开平帝身着常服,坐在软榻之上,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鱼竿。
裴越心里的恶趣味涌起,很想看看皇帝的鱼钩上到底有没有饵。
一名宫人搬来一张杌子,放在软榻左边约半丈处。
开平帝目不斜视,仿佛盯着远处的水面,不紧不慢地说道:“坐下说话。”
裴越面上恭敬道谢,心中却忍不住吐槽,自己这坐姿分明像极了一个犯错挨训的小学生。
开平帝眼角余光瞥到裴越皱起的眉头,不禁轻声斥道:“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裴越楞了一下,茫然地问道:“陛下为何要骂臣?”
开平帝道:“是不是觉得这把小椅子不符合你的身份?要不你出去问问,除了两府重臣之外,哪个臣子能在朕跟前坐着答话?更何况是一个年方弱冠的臭小子。”
裴越连忙否认道:“陛下,臣当然知道这是无上的荣耀,只不过臣手长脚长,这杌子实在太小了。”
开平帝冷笑道:“那你便站着罢。”
裴越嘿嘿一笑,恭敬地道:“多谢陛下赐座。”
开平帝似乎拿他没有办法,最终只能笑骂道:“惫懒!”
旁边站着的宫人们对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尽管他们从来不敢在面上表露分毫,可是心中那个念头却越来越清晰,英明神武的陛下似乎只有在裴越面前,才会偶尔展露出几分人味。
他们并不会嫉妒裴越的圣眷,反而打心底感激这位年轻权贵,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能稍稍放松,不像平时那般如履薄冰,毕竟伴君如伴虎从来不是一句假话。
裴越顺着开平帝的目光望向水面,初夏的风拂过,湖水微起波澜,但是鱼线始终没有动静,他不禁好奇地问道:“陛下,这池子里真的有鱼吗?”
开平帝淡淡道:“咬钩的次数多了,它们自然就会藏得更深一些。”
他将鱼竿交给旁边的刘保,后者连忙去更换新的鱼饵。
裴越道:“藏得再深,总有忍不住往上浮的那一刻。”
开平帝扭头看了他一眼,话锋一转问道:“刘贤跟你聊了什么?”
裴越神色淡然,想了想说道:“大殿下折节下交,主动与臣冰释前嫌,然后臣陪着大殿下看了看北营的内部状况。”
开平帝略显意外地说道:“你居然肯答应?”
裴越苦着脸说道:“陛下,臣又不是山野间的豪猪,整天想着与人争斗不休。这些年麻烦几乎没有断过,臣着实有些厌恶这种生活,而且危险实在太多,好在臣有陛下的庇护,这才能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
开平帝失笑道:“从你嘴里听到朕的好话可不容易。”
裴越怔了怔,随即坦然地说道:“臣一直认为做比说更重要。”
开平帝道:“这句话没错,但是很多时候说也很重要。北营近段时间操练成果如何?”
裴越知道皇帝对这些事非常了解,仍然诚实地答道:“平南、武定两卫颇有进步,泰安卫要差一些。至于藏锋卫,其实臣在灵州的时候便非常注意他们的日常操练,这种事早已成为他们骨子里的习惯。臣让韦睿将藏锋卫分成两部,轮流提前适应南边复杂的地形。”
开平帝微微点头,从刘保手中接过鱼竿,平静地说道:“未雨绸缪是好事,但也不必太过着急。一场国战需要筹备很长的时间,操之过急是取败之道。朕知道你很聪明,连莫蒿礼都再三称赞过你,但是伱要记住,平定天下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
裴越正色道:“臣谨记。”
他发现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又发生了一些变化,不仅仅是表面上的亲近,相较以往更多了几分发自真心的信任。
这应该是那位莫执政的功劳。
开平帝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个沁园何时完工?”
裴越回道:“估计还要一个多月。”
开平帝笑道:“外面的人都说你出手大方,朕却觉得你小气得紧。陈安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收银子倒也罢了,竟然只卖给他十分股子,一点都不大气。”
裴越委屈地说道:“陛下,臣还怕他不敢要呢,十分都是壮着胆子说的。”
开平帝道:“他为何不敢要?只要你舍得给,他自然就敢收下。”
裴越便问道:“陛下觉得多少合适?”
开平帝道:“予他半成,不过你不能再问他多要银子。皇后那边也不富裕,最后还是得朕出这笔银子。这些年来你这小子赚得盆满钵满,朕的库房不见半点孝敬,总不能还得送银子给你使。”
裴越心中一惊,皇帝竟然将这件事直接挑明,看来方才自己的猜测没错,只不过这种信任很难用好坏去判断。
他露出为难的神色道:“陛下,半成股子没问题,但是半成股子作价五万两,臣可就亏大了。”
开平帝笑骂道:“少跟朕装模作样,你对外说作价二十五万两,谁还敢抓着陈安刨根问底不成?不过,朕也不会平白占你便宜,你不是想在下面州治弄些相同的园子?朕会让洛季玉给你行些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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