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太后,刘保乃灵州广平府寿山县人氏。因幼时家贫如洗难以为生,便随其父跋山涉水来到京都,投奔一位远房亲眷,后于中宗建平十一年入宫。其人谨小慎微,又擅察言观色,因此颇得先帝器重,与侯玉并为内侍省都知。”
景仁宫中,陈安微微躬着身,不急不缓地说着。
珠帘后传来吴太后平静的语调:“可查出什么了?”
陈安回道:“刘保的家人在灵州当地比较本分,与官府没有太深的关联,但在将近三十年的时间里也积攒下不菲的家业。祥云号灵州分号开张之后,刘氏族人曾以较低的价格入手一些股份。不过,除此之外刘保便极为谨慎,与朝廷官员没有私下里的联系,尤其是广平侯府那边。臣反复核查过他这些年的履历和往来,对此事确认无误。”
吴太后良久不语。
“不过……臣还查到一件事。”陈安小心翼翼地道。
“说。”
“刘保在宫中曾经提携过一名后辈,名叫齐顺,任宫闱局书吏。臣查过内坊的记录,这齐顺颇得刘保的信任,曾多次出宫为刘保办事。今年五月九日,齐顺以核验宫中所需一批布匹的名义出宫,在宫外足足待了两个时辰。”
“五月九日?”
“是,先帝于五月初五日定下立储大典在五月十七日举行,宫中需要采买诸多物品,齐顺所言布匹便在其中,亦的确是由刘保负责。臣让人去查过那家布坊,齐顺当日出宫后便直奔此地,然后返回的时间与内坊的记录吻合,表面上看没有蹊跷之处。”
“此人现在何处?”
陈安垂首道:“此人已死于叛军攻打皇宫之日。”
“呵……”
珠帘后的吴太后面色冷淡,幽幽道:“也就是说,唯一能够指认刘保与宫外联系的线索也断了?”
陈安愧道:“臣办事不力,恳请太后娘娘降责!”
吴太后转头望向窗边的炉鼎,道:“他们早有杀人灭口的打算,换做任何人来查都不过如此,何谈罪责二字。”
陈安小心翼翼地道:“太后,目前来看还是要着落在刘保身上,依臣拙见——”
不等他说完,吴太后便漠然地道:“刘保在宫中待了将近三十年,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如果他真的参与了谋刺先帝,松口之后逃不掉抄家灭族的下场。但他只要守口如瓶,顶多就是一死,外面那些人自然会保住刘氏一族。孰轻孰重,像这样的大太监怎会分不清楚。”
陈安点头称是。
“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必继续查了。如今两位军机远赴边关,朝中武勋以裴越为首,銮仪卫需要用心盯着京都内外。”
后面几句话看似毫无关联,陈安却心中一凛,连忙应下然后毕恭毕敬地退出景仁宫。
吴太后略显疲倦地靠在软榻上,目光转向旁边肃立的女史,缓缓问道:“你怎么看?”
“回禀娘娘,齐顺这条线也有可能是故布疑阵。以广平侯谷梁的心机城府,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不过是想要误导关注此事的人,若是继续查下去说不定会牵扯到王平章或者陈皇后身上,终究会变成一个死结。”
“陈安虽忠心耿耿,可惜能力稍显不足。你要注意将銮仪卫的内外两部隔绝开来,哀家觉得明面上的那一部分探子迟早都会被裴越掺沙子。”
“是,太后。”
“至于谷梁……像他这样的武勋亲贵,最好的结局莫过于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也对得起当年先帝赐给他‘公忠体国’的牌匾。传密旨给齐云侯尹伟和南雄侯赵贤,倘若西境爆发战事,便按照哀家之前给他们的交代,让谷梁风风光光地壮烈,如此也算全了他与先帝一段君臣情义。”
“是,太后。”女史略显迟疑,又问道:“此事是否告知陛下?”
吴太后轻声道:“不必。”
女史垂首应下。
吴太后凝望着周遭富贵雍容的陈设,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与开平帝在此处的点点滴滴,蓦然间一股剧痛涌入心尖,她默默自语道:“陛下,臣妾不会破坏你留下的大好局面,但是那些害死你的人,又岂能安然无恙地活着?”
……
西城,祥云号总店。
裴越走进后院一间偏僻的屋子,冯毅和盖巨带着亲兵们守在外面。
屋内光线略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气。
床上躺着的那人见到裴越的身影,连忙挣扎着要爬起来行礼。
裴越走过坐在床边的交椅上,淡然阻止道:“不必多礼。”
伤者便是曾经在古水街上刺杀裴越,然后数次逃脱太史台阁和銮仪卫的追捕,于最后一战中带着上百名銮仪卫高手,误入南周冼家死士藏匿小院的北疆刀客谢怀静。
望着这位年轻国公温和的面容,谢怀静不禁想起那日在庙后街上,只因为多看了裴越一眼,便被他麾下如狼似虎的亲兵们盯住,最终被对方堵在偏僻之地。其实他压根就没有想逃,因为在接连不断的闭门羹之后,他已经走投无路,根本没有门路救出恩人的血脉。
裴越需要一个敢于赴死的顶尖高手协助自己布局,谢怀静则希望这位国公能够伸出援手,至少要让郭林喜留下一个儿子。
双方一拍即合,便有了前段时间都中的风起云涌。
裴越注意到此人的脸色十分苍白,显然那一天在銮仪卫和南周死士的混战中,他为了逃走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便缓缓道:“今后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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