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四个月之前,裴越便已是西府军事院的知院,只不过绝大多数人对此没有足够的重视。
一方面裴越的岳父大人是名副其实的军机之首,军事院的任何风吹草动本就逃不出他的掌握,另一方面则是与这个官职的具体权力有关。
知院不同于裴越前世所知某个朝代的枢密副使,此职务并非军机的副手。确切来说西府军务历来由两位军机决断,知院一般只负责处理军机交代的事务,虽然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供军机参考,但是没有自主插手军务的权力。
相较而言,东府政事堂的参政权力更大一些,可以直接分管和对接六部五寺,如今又多了几处全新的衙门,手中有权说话才有分量,面对执政自然不会过分卑微。
这几个月以来,裴越虽然挂着知院的官职,但基本只带着一双耳朵两只眼睛。无论是指挥使及以下武将的调动和任免,还是各地军营的操练计划,包括大梁百万将士的饷银粮草诸事,他极少会发表意见,皆由谷梁和萧瑾处置。
只有个别时候他会给出一些看法,态度也非这些年一贯表现出的强势,以至于很多人都快忽略了他在军事院内的存在。
然而当一众重臣接到通知,今日齐聚军事院的节堂之内,他们才惊觉一个事实。
在谷梁和萧瑾分别赶赴边境视察军务后,裴越已经成为名正言顺的西府之首。
虽说知院不止裴越一人,可另两位并不认为自己能与大权在握的卫国公并肩,实际上他们之前的地位才符合朝臣对知院的看法——向军机建言献策并查缺补漏而已。
今日节堂内武勋重臣来得十分齐整: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柳公绰、兵部尚书陈宽、西营主帅南安侯苏武、南营主帅普定侯陈桓、秦州水师提督陈化成、京都守备师副帅定远伯裴城,以及各部衙关键位置上的官员,没有一人缺席。
禁军主帅河间侯李訾历来不参与西府例会,但也特地派来一名统领列席旁听,足以证明对裴越的重视。
堂内气氛威严肃穆,裴越望着同时起身行礼的十余位重臣,心中难免生出些许波澜。
从开平三年初到开平七年岁末,前后加起来五年时间,他从一个处境艰难的庶子到如今踏足这个帝国的权力核心,道一声春风得意毫不为过。
好在他两世为人,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年方弱冠,因此在迈向主位的十余步路上,他强行压下心头的志得意满。
“诸位请坐吧,无需多礼。”
“谢国公爷!”
无论官职大小关系亲疏,这一刻武勋重臣们尽皆面色肃穆。
裴越清了清嗓子,淡然道:“两位军机离京之前,左军机向陛下奏请由我暂理西府军务。只不过前段时间忙于善后,兼之陛下的大事更为重要,因此没有召开过西府例行军议。”
所谓善后,指的是朝中部分官员与敌国细作勾结一案。另外一件事便是皇帝大婚,裴越身为侍婚使,虽说仪程上的细节是由礼部官员负责,他也不好完全当个甩手掌柜。
众人颔首称是,然后静待下文。
裴越继续说道:“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是要商议一番关于整军备战的具体细节。两个月前我便已向陛下禀告,西吴和南周必将联手。论国力武备,大梁对上任何一方都能占据绝对的优势,但如果西、南两面同时爆发战事,初期局势肯定会艰难,因此我朝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众人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们不清楚裴越缘何能做出如此笃定的判断,要知道西吴两年前大败而归,南周大军去年也在江陵城下溃败,按常理而言这两家肯定要偃旗息鼓养精蓄锐,怎会再度挑起战事?西吴皇帝和南周皇帝赌性这么重?
虽说王平章谋反让京军各营皆有损失,但大梁边军主力没有受到多少影响。汝南侯刘定远和雄武侯蓝宇的去职问斩也伤不到各自大营的根本,因为朝廷从来不忽视武勋亲贵的地位,都中随时都可以派出经验丰富的老将接任。
一片静谧之中,西营主帅南安侯苏武开口说道:“国公爷,陛下既已派两位军机大人赶赴边境巡视,是否等军机回信再做定夺?”
余者神色各异,有人神情凝重,亦有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苏武虽然只是侯爵,但南安侯府是开国公侯之一,且从始至终没有衰败过,一直便是定国府裴家的得力臂助。他自身这些年在边境劳苦功高,先前率长弓军一部勤王救驾,显然是开平帝倚仗的心腹重臣。
即便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刘贤也不会蠢到自掘根基,因此这大半年来对苏武颇为敬重,自然给了他敢于在西府军议上反对裴越的底气。
裴越不动声色地看向此人,淡淡道:“愿闻南安侯高见。”
如果从年龄和定国府裴家那边的关系而论,苏武算得上裴越的长辈,而且在军中的资历也更深。然而此刻被这位年轻国公瞥了一眼,早已年过不惑的苏武猛然间心里一紧,仿佛有种年轻时面对裴贞的压迫感。
纵横南北功勋卓着,这便是裴越自然而然形成的威势。
苏武不自然地微微垂首,委婉地说道:“高见不敢当,在下只是觉得两位军机目前尚未传回相关军情,想来边关并无异状。前段时间都中抓获大批敌国细作,也未从这些人的口中探知两国是否有相关的谋划。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西吴和南周都将心思放在这等伎俩上,应该没有孤注一掷赌上王朝命运的勇气和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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