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向弟弟讯问事情的具体经过都没有,甚至连中间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她都已经有点忘了。
那时的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和他站到场上战斗。
理由什么的,也不过···
而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双方也确实已经站到了剑道部那近似道馆的场地上了。
失望。
但等真正站到了那个男人的对面,认真打量他一番后,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松松垮垮的姿态、完全不梳理影响战斗的仪表、单手握持的竹刀···完完全全没有给予她任何威胁的感觉。
那是瞧不起她么?
被那将竹刀都放在身后的姿势对着,她生气了。
不能说没有为弟弟的伤势生气的部分···但她自己知道,她更多的是自己心中原本的期望转化为的失望而生气。
别说是她,就算是父亲教授的普通弟子来都能轻易干掉他。
带着这样的失望与生气,她发起了攻击。
然后——
左手的刺痛,让她浑身一震,大脑自出生至今从没有过地带上了如同被寒风吹过的凉透刺激。
那时候她脸上第一时间是什么表情呢?
···笑着的。
不由自主地,因为身上的痛楚,笑了出来。
相当不优雅地、带着疯狂的笑容。
而直到现在左手还隐隐约约传来的疼痛,都让她感到一股颤栗——兴奋的颤栗。
嗅到了。
他的招式,不是她至今为止所学过的任何竞技剑道的招式···那是带着铁与血的味道的,剑术的招式。
为了杀人而存在的剑技。
洞察到那一点的瞬间,她就明白自己没有找错人。
但为什么···就算发起了如此的攻击,自己的身体已然承受了伤害,她还是没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的威胁——哪怕在爷爷或者父亲和人用竹刀对决的时候她都能感受到那如同站在饥饿的豺狼面前的,带有恐惧的混合情绪。
依旧平平无奇。
然后,在第二次被竹刀命中,自己正面全力的竖劈被完全架开、扭转的一刀实打实地印在自己脑袋上无力地坐倒在地,再度缓缓清醒过来的她才是完全明白了。
双方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用剑道的她,和用剑术的他。
赢不了。
但哪怕知道这点···她体内的血却还是在不断沸腾,身体在不断堆积疲惫的同时,于那对方给予的伤势之下,却在持续的激动中变强。
就算仅仅是呼吸一次,似乎都能感觉在蜕变。
然而这种蜕变···本质是身体在渴望着真正的‘战斗’、真正的厮杀、真正的实战剑斗。
身上所有一切他给予的痕迹,都是剑术的痕迹,带着血的味道。
闻不到的、却嗅得到的味道。
一下。
从被父亲教导至今,她所一直固守的剑道,让她依旧在遏制着身体的渴望,不论身体怎么为了厮杀而变强着,也用理智压制着它的呐喊。
就算只是一下也好。
用剑道面对剑术。
仅仅用厮杀欲望高涨的身体更快更狠地施展出剑道,只要能够命中一下,她都能够给自己一个理由。
不然的话··
这样下去,她怎么能再度握住竹刀?
至今为止的自己就像是分成了两个不同的部分。
手中握着竹刀的她,从自信跌落在地,在自卑中再也无法握住竹刀。
···另一个握住真刀的她,则是露出狰狞的笑容,像是在说着果然真正刀刃的触感不是竹刀所能够比拟的。
‘嘭!!!’
耳边,依旧回响着,他在最后一刻,用完全不属于剑道的,仅为了打败、杀死敌人的技艺,将她的竹刀缴飞,完完全全绊倒在地面上的震声。
输了。
被真正的强大所战胜。
让她现在沉浸在那赤裸裸的、却又充满无尽美感的强大当中。
“将我拔出来吧,你知道的————”
她的眼睛一闭一睁。
回想已经结束。
手中的武士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手,正在离她越来越远。
越飞越远。
但她的眼中带有着的渴望,却随着它的远离,越来越沉重。
真正的武艺,不是用竹刀的过家家,而是如他一般,抬手之间便可取人性命的···
武士刀逐渐消失。
没入到那片在涟漪中浮现,四周带着灰尘的房间当中,就静静躺在了那里。
她知道的。
那是在那里。
家里的仓库当中,小阁楼一般的单独房间当中。
将它、拔出来···
心中,依旧逐渐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对,拔出来,只要拔出来就行了···”
她眼中的光辉逐渐被什么东西掺杂,变得混沌。
完全赤裸漂浮于大海之上的她整个人身后,似乎有巨大的红黑之雾笼罩,一条又一条纤细的丝线透露出,缠绕在她的手足、她的腿脚、她的手臂、她的脖颈···
睁开眼。
“太好了!副部长你终于醒了!突然晕过去吓死我们了!”
她——毒岛千冬在医务室病床边好几位剑道部女生高兴地庆贺当中,猛然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任何人发现。
她那往常虽然偶尔会出现迷惘,却更常是大和抚子一般温柔的双眼,此刻浮映着完全不同的光辉。
一只眼中带着如赤红印象般,浓烈的凶光。
一只眼中带着如灰黑印象般,无神的混沌。
“必须,拔出来才行···”
在周围那一阵阵放松的声音当中,毒岛千冬却是嘴唇微微张合,如此呢喃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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