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安静的缘由，竹林后的对话有些清晰入耳。
“贱丫头，剪个枯枝都不好好剪，若是那位夫人过来，惹了她不悦，你便要滚出宫。”
“还请嬷嬷恕罪，奴…奴婢这就重新打理。”
最后那道女子声音，赵斯斯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便多听了两句。
“你还打理什么，这都剪没了，那位夫人可最喜木芙蓉，你怎修成这般邋遢样。”
“赶紧挖走！”那位老嬷嬷颐指气使，“还有你，你，日后离御花园远些，别脏了那位夫人的眼，可不好伺候的。”
赵斯斯能听懂那位夫人指的是她，转间那株木芙蓉就被挖走，不知哪来的牡丹替种了上去。
她过往当真如此骄纵无度么，不喜便要挖掉？
白婵自是听出七七八八，已经走过去：“在此胡说八道什么，我家夫人可不稀罕这花儿，休得乱嚼舌根，如有下次脏眼拔除的便是你们。”
那群宫人这才发现赵斯斯坐在凉亭下，忙凑过去跪下磕头。
“是奴婢无意扰了夫人，奴婢罪该万死。”
没扰，她喜欢看热闹。
赵斯斯瞧过去，发现一名宫女总是在用眼神瞟她，目光撞上了，那宫女忙低下头。
白婵认得那名宫女，凑到赵斯斯耳边：“夫人，那是霍家的二小姐、霍迎夏，夫人以往同她相识些。”
昔日霍家已倒，入宫谋差事倒是正常。
但这霍迎夏可曾被安排送到顾渊身侧，白婵多留了心。
赵斯斯记不住，目光便一直停留在霍迎夏身上，霍迎夏倒是很安静，被迫跪在脚下，倒不失了仪态。
方才被斥责的就是霍迎夏。
白婵咳了声提醒：“其他人退下，你留下。”
众宫人仿若解脱般：“诺…”
白婵走到霍迎夏面前，吩咐道：“你抬起头来，让夫人好好瞧。”
“是。”只见霍迎夏缓缓抬起头，用一种直勾勾的目光同赵斯斯对视，好像只是想确认，赵斯斯是不是什么都记不住了。
霍迎夏在想，失了忆真好，再不好的过去再无无法牵绊自身。
她记得赵斯斯说过，霍家一倒，她就会像她一般无家可归，这就是追逐权力，只能往上游不能有半点退缩，一旦退缩结局便是万劫不复。
如今已是万劫不复。
可她赵斯斯生来命好，再如何万劫不复帝王都会拉她走回高处。
付出无数代价也要成全赵斯斯想要的一切。
“奴婢给夫人请安。”
赵斯斯对眼神人说不上的陌生，总觉得眼前人本该不是这般懂事，想起枝头的麻雀儿，就该是那般叽叽喳喳的天真无邪唤不停。
片刻，赵斯斯收回目光：“你不喜欢木芙蓉？”
霍迎夏倒是没骗人：“回夫人，奴婢不喜。”
赵斯斯遥遥望着倒下的那株木芙蓉：“本就不喜欢的东西当然修理不好。”
霍迎夏还是卑微的姿态：“是，夫人说的是，但奴婢认为，芙蓉花艳，种植在牡丹旁便被艳压失了颜色，何不将那一排都改成牡丹。”
赵斯斯只道：“何来艳压，喜欢芙蓉的终究只会看到芙蓉，哪怕藏在杂草灌中，也能独秀。”
霍迎夏低着头：“奴婢所言冒犯夫人了。”
“总觉得这不像你。”赵斯斯搭上白婵的手起身离位没再回头。
霍迎夏无意瞧见婵纱下罩着微隆的小腹，那一刻把规矩抛到脑后，低声细语：“其实夫人也不像夫人。”
霍迎夏怎会不知赵斯斯的种种，落掉一个又来一个，如今连谁都记不住。
可又如何，她叫赵斯斯，做了什么都会有帝王兜底，同人不同命。
离开御花园后，白婵同赵斯斯说了很多事：“她的长姐死在夫人手中，霍府也是因为她长姐送人到皇上身旁而遭殃。”
赵斯斯打趣道：“我这般柔弱无骨，还会出手杀人么？”
“夫人当然不会。”白婵尴尬一笑，扶着她进殿。
反正赵斯斯是不信，她就是搬块石头都费劲能杀谁？但想想她好像是皇帝的女人，杀谁应该有人替她动手的那种。
来来回回，夜色已黑，宫女尚未端来晚膳，鱼贯而入服侍她梳洗穿衣。
很快就有嬷嬷来到她身后禀告：“夫人可有收拾好了么，今夜，皇上命夫人前去承霖殿。”
赵斯斯收腿坐到椅子上，并不想去，可好像不是她不想就可以拒绝的事。
殿外，宫人已经列队等着她。
这是赵斯斯第一次去承霖殿，看着富丽堂皇的宫墙，想想起什么又想不起来。
这是顾敬尧的寝宫，巍峨肃穆，都是富贵的气息。
正中央正跪着两名太监，身子抖如筛糠，好像刚受了惩罚，吓得不行，见她来，二人忙磕头跪下。
踩在软毯上，无声无息靠近，对着龙椅内斜靠的男子，照规矩福身。
“给…皇上请安。”
顾敬尧顺着淡若无痕的清香，目光不急不缓落在她身上，见她行礼，当真觉得有趣。
顾敬尧把折子丢到宫人怀里，走到她身侧，握住她的手腕往门外走。
“斯斯往后不必行礼，知不知。”
赵斯斯被迫跟着走，呆呆望着走她快一步的英挺身躯，那句话显得他们之间很恩爱缠绵般。
赵斯斯动了动唇：“不敢在皇上面前失了规矩。”
顾敬尧是万万想不到她也有‘将他放在眼里’的一天，往日连名带姓地唤，自打懂事以来，何人见到他都要磕头行礼，唯独她赵斯斯。
如今这规矩是有了，可他不习惯。
生分。
他回头瞧她：“怀有身孕，诸多不便，你身子娇气得很，不必老将礼数挂在嘴边。”
前边的话赵斯斯听着都觉得他说话着实好听，然而最后‘挂在嘴边’四个字，瞬息识破她的不情不愿。
此人当真洞察敏锐，还真不好在他面前耍小聪明。
赵斯斯很快收回手藏到袖里，又被他轻而易举捉回去，温热的掌心完全包裹住。
“可别摔着了。”
赵斯斯笑了一下：“皇上不必担忧，斯斯倒不是个孩子了，会走路。”
赵斯斯说着，几次三番试图将手从他掌心挣脱出来，可她越挣扎，他就越用力，眉眼渐渐变得锋利起来，分明变得叫人压抑又生畏。
赵斯斯老实了，低着头跟他的步伐。
一前一后，她被帝王拉着走，并没有选择同帝王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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