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宝虽觉的若要与江南第一武生打擂台，刀马旦这种兼顾唱功和打功的戏才更有看头，但明日到梦老板那里也不过是试戏而已，最终要登台表演的剧目还要与梦老板商量着来定。rn 《盗库银》是《白蛇传》中的一折戏，短小精湛，里面又有精彩的打出手戏表演，拿到梦老板面前试戏，演得好的话，确实可以叫梦老板眼前一亮。rn “好，排是一定要排的。但我今日有个要紧的事儿，实在抽不出时间来，明儿一早我去找你们，大家串串戏如何？”rn 喜宝昨夜与尚雅班的人打过交道，知道她们的本事，在打出手方面还是很专业的，这出戏又是她们很熟的一出戏，简单串下戏，试戏应该不成问题。rn 苏雅望没说话，直接转身走了。rn 她是羡慕喜宝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自信，她从小出生贫苦，身边的女孩子都是低眉顺眼，一副苦瓜相。rn 她只在村口富农家的小姐脸上看过这般自信从容的表情，搞不懂为什么喜宝一个女伶的脸上，也能瞧见同种表情。rn 所以她没两步就要回头再看喜宝一眼，直到喜宝不再看她，径自回院里去练功，她才忽然顿住脚步，久久地愣在了原处，心口处一下空落落的，仿佛自己先前的岁月都白活了似的。rn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想不通自己到底在干啥子，无语自笑一声，终于回家去了。rn 喜宝今日是真的有事，一来谭小福几人要去帮忙唱日场的那位戏界老前辈真的很有名，她从前在天津卫只闻其名未得见其人，一直很遗憾，如今能有此机缘，她自然要去一观。rn 此人便是双云庭双处，他是梨园三怪中的“盲”，因着他当年曾在宫中任掌礼生，专门负责祭祀仪式时的高声礼赞，练就了一副好嗓子，下海后在京城享誉一时。rn 顾名思义，他有眼疾，是小时候患病落下的病根，初登戏台时还能看清些东西，后来就越来越看不清了。rn 但神奇的是不熟悉他的观众看他的戏，几乎看不出他有眼疾，这是很厉害的。rn 后来他因种种原因到松江府发展时，喜宝还没出生，一直只听人说梨园界有个眼盲的名角儿，却总没机会瞧见，她这个大戏痴的心里就落下个疙瘩，到今天总算能了了这个心结。rn 二来也是对喜宝而言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她一定要去给一个人道歉，并表示感谢。rn 此人便是金大川。rn 金老板作为天津卫下海的票友，与天津卫的知名票友蒋义甫交情很深。rn 当年喜宝年幼淘气，一直想登台唱戏却百般受阻，偶然得知金大川要到她家附近戏院唱《杨排风打焦赞》，她便动了歪心思，头一天送去掺了巴豆的点心给金老板，害得他上吐下泻，一天没下了地。rn 她自己倒扮成焦赞登台唱戏去了。rn 那之后她便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一直没机会去跟人家道个歉。rn 如今老祖宗和皇上都没了，当年她家的事儿也早就没人提了。rn 她不敢跟别人说她的身份，但见一见金大川这个故人，还是可以的。rn 所以白天跟着宋有贞一道去看过双云庭的戏，傍晚她便火急火燎地赶到了东方戏院，去后台找梅子澜。rn 这会儿梅子澜正拿着喜宝送的点翠小蝠往头上插，被吴月仙一眼瞧见，下意识夺了过去。rn “什么时候换的？师父怎么没瞧见过？”rn 倒不是吴月仙不乐意给梅子澜换新的头面，只是这东西不便宜，梅子澜如今还没出科，赚得银钱都要交给戏班，凭他自己的点心钱，一时半会儿是买不起这么贵重的鬓蝠的。rn 他是怕梅子澜在外头结交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天下哪有白给的馅儿饼，人家给你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没有点别的要求，说出去谁信？rn 梅子澜知道他师父的为人，不叫他担心，随口胡诌了个理由道：“前儿用的先前在戏院里丢了，管箱的怕丢了工作，与我说了许多好话，让我帮着隐瞒，没几日又赔了我一副新的，说是他亲戚家里有门路，帮着弄来的。”rn “哼，一个管箱的，家里能有什么门路？不定在哪儿摸来的呢。”rn 吴月仙说着，又瞧了一眼那对儿小蝠，寻思半晌，仍旧给梅子澜戴上了。rn “不论怎样，终究是好东西，人家赔给咱们，咱们好好收着就是了。”rn 他一边给梅子澜戴，一边笑，心道自己可真是捡到了宝，一开始还不觉得他好，可是这两年越发的好，好像一块璞玉，越打磨越亮，越磨越金贵了。rn 宋有贞远远地瞧着他师徒俩，上去酸溜溜道：“我说你悠着点月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的不是自己徒弟，而是你小情人呢。”rn “你们怎么来了？”rn 今儿萧永华那边带的孩子多，他们的表演又在前头，班头们都跑那边去帮忙了，只有他一个人跟着梅子澜过来东方戏院候场，显得还很凄凉。rn 如今宋有贞带着喜宝过来，便是不帮忙，也能给撑撑场子，吴月仙当然高兴了，登时拉着宋有贞到一旁说话，给他介绍人。rn 喜宝则来到梅子澜身边，瞧着镜子里的扮好戏的人儿，咧嘴笑道：“霸王如此疼爱虞姬的原因，如今总算是找到了，真是美啊。”rn 梅子澜不语，低头浅笑，却更显得芳菲妩媚，楚楚动人。rn 喜宝看得心惊，忙捂住了脸道：“可别对我这样笑，不然连我的魂儿也要被勾走了。”rn 梅子澜嗔怪，扶着额上的小蝠道：“你就别取笑我了。”rn “呀。”rn 喜宝终于注意到那小蝠，笑道：“戴上了？难怪这么美，原来是送的人有眼光。就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成管箱的了？”rn 喜宝说着，靠在桌边，嘟着嘴，佯装生气。rn 梅子澜忙与她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师父爱多心，我若直说是你送的，他又该多想了。再说戏班里这么多师兄弟，你不送别人单送我，说出去对你也不好。”rn “我知道。”rn 喜宝转身，瞧见梅子澜脸上的焦急，就又想逗他，“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没送别人，单送你了？”rn 梅子澜脸上一僵，眼中的失望之色肉眼可见。rn 喜宝却已经笑得前仰后合。rn 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这会儿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rn “喜君小兄弟，该候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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