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锣鼓声一遍遍回荡在宫墙内外的时候,一个身着白色月袍的男子从深蓝色的轿中走了出来,远远望去,那身影略显单薄,还有那比衣袍更加苍白的容颜,此时正略略抬起,仰望着高高悬挂在房檐上的牌匾:养心殿。
莫大的前庭除了四个静立不动的轿夫和这个男子外,空无一人。
四年了……这个原本是皇宫中枢的地方,已经足足沉睡了四年了。
抚过贴在殿门前的封印,男子的手突然有点颤抖。
约莫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周围终于有了些许的动静。男子转过身,瞥见了身着翡色锦袍的老太监,和跟在他后面,穿着浅蓝色棉袍的小太监们。那些琐碎的脚步声便是他们发出的吧?男子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这宫里年长些的太监走起路来,是绝对不会发出任何声响的,尤其是眼前的这位总管。
“怎么带这些人过来?”侧头看向王福,男子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疑惑。
“当日大家伙儿都是在这里看着皇上吐血的,如今皇上还没回来,老家伙儿们都说没这个胆儿……”一边叹着气,王福一边从怀中掏出了钥匙,先把封条揭了,再利落地打开殿门:“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把水端进去。”
“是。”
“等等——”见一个小太监提着水桶往书桌旁的那滩血迹的方向走去,男子突然出声,顺便伸手把小太监的水桶接了过去:“我来……你去别处帮忙吧。”
“可是谢大人……”见男子说完就就势蹲到了地上,小太监的不由有些失措,正欲上前阻止,却被王福给拦住了。年迈的太监失神地望着跪在地上抹地的丞相,还有在他一遍遍擦拭下,愈来愈淡血印……此时,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平静吧?
这道血印留在养心殿四年,如今这么被拭去……可刻在人心中的血印呢?
记得那个时候,皇上是被福禄抱着回来的,闪着无助而又涣散的眼神,如同得了失心疯一般地反复嘟念着同样的话。所有的一切都混乱了,素来冷静的宰相几乎是扑过去撕扯着福禄的衣领,一声声地喝问着发生了什么事,温文尔雅的学士忘了回府,忘了诗书,甚至连吃饭也忘了,只是愣愣地站在养心殿中;最可怜的莫过于福禄,那个比铁石还要坚硬的影卫头目,面对着谢及悦的声声呵责,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 ,只是不断地痛哭着,那声音,可真是比杀猪还要难听啊……
闭上眼,王福不由发出了一道无声的哀叹。
“听好了,这里可是皇上最爱呆的地方,任何地方可都要给我擦仔细了,若是待会儿让咱家摸到一丁点灰尘,你们就等着掉脑袋吧!”
明日,皇上就要回京了。
晌午刚过的时候,叶子澈和福禄也到了养心殿的偏厅。
“所有的大臣都一直决定在皇上回京之前把秀女的人选定下来,一个人的眼光未免有偏颇,你们都是熟悉皇上的人,请你们过来便是提点意见,尤其是你……”望着仍旧一席黑衣裹身的福禄,谢及悦冷冷道:“你在皇上身边的日子最久,应该更了解皇上的喜好吧。”
“属下自当尽力。”
从数百幅画像中一轮轮做着筛选,久了难免觉得眼花缭乱,叶子澈转头睇了眼一旁仍旧专心看着画像的男子,此时的他仍然全身素白,比起世人口中冷血宰相来,更像一个遗世独立的大夫。
谢及悦的确是个大夫,世上最好的大夫。可他学医却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消磨时间,纵使不小心成为医神,他也从未爱上过大夫这个职业。
一个充满了野心的男子,是绝对不可能爱上当大夫的。即使他看上去比任何人都要清心寡欲……
然而有些事情,确是不得不佩服的——比如三天内便从上千幅画像中选择出五百幅送入宫中,而这五百幅画像中的女子,每一幅都有其特色,每一副都有其韵味……实在很难想象,选出这些画像的是个无论男色或女色都不好的人。
“只剩最后一个人选——” 谢及悦揉了揉眉心,随手正要翻过一张画像,却被福禄先一步地抢了过去:“怎么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画中的女子,福禄迟疑道:“这女子怎么会……”
“就相貌而言的确平庸了一点,但据说是个出了名的才女,所以当初便挑了出来,不过……”看了一眼已经挂在墙壁上的九十九幅画像,谢及悦道:“如今就没有必要了。”
“不,我选这幅。”放下画卷,福禄的声音突然异常的坚决。
被他这么一说,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到了这画像上。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叶子澈发出了一声轻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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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谢及悦略微抬头,睇了他一眼。
“没什么。”此时,叶子澈便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抬眸平静道:“只是觉得这女子实在平凡了些。”
“是吗。”喃喃自语了两字,谢及悦收回了视线,却伸手把画像拿起安到了墙上:“福大人的话本官自是信得过,这样便是一百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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