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及悦徐徐抬眸,望着突然从自己身边窜起的男子,那双向来不含半丝人间情味的冰眸在一瞬间轻轻的动了一动。
他还是了解叶子澈的。
一个你即使无缘在他胸口上捅上一刀也未必会生气的人会失态至此,其中的原因,他或许已经可以猜到了。纤长的十指暗暗收紧,那比女子还要细密的睫毛不由地垂得更低了。
“你既然不敢上前来质问朕,又何必如此为难一个奴才?”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终于从大殿的上方传来,略闲疲惫的话语比起叶子澈方才郑郑之辞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可这却是圣旨,二十年来从未有人敢违背的命令。
叶子澈有些恍惚地抬起头,他的君王仍旧高高在上地坐在那里,一如很久以前的那个早晨……
有很多事情您或许已经忘记了,但臣却一直记得。二十年前您举手投足,对臣说得每一句话,臣都不曾忘却过。
臣记得您那时散发着逼人的霸气的眼睛,那眼睛,却同时又如秋日的江水,静默而深沉的眼睛;它的目光冰冷犀利,坚若磐石……只是一眼,便感觉有如一把烈火,灼烈的火烧尽了全身。
如今……
是什么让它黯伤,是什么让那曾经摄人心魄的傲气慢慢地蒙上一层又一层化不去的霜,结不开的冻?
皇上,在很久很久以前,您就不止是臣的皇上了,您是……
看着他,叶子澈的眼眶不由的湿了,温热的泪水从他的脸颊上一道道地落下,您是臣的生命……
“如果您要……为了那个女人再次抛下一切……撇下臣等……那……那就……” 说到这里,叶子澈突然停住了。他咬牙含笑着抬起头,转过身往谢及悦的方向望去。四目相对,没有话语也无需话语,十几来都不相来往的两人,却从来就比任何一个人更加明白彼此。
谢及悦垂头无言地望向了深红色的地毯,十指死死地掐着地面,此时望过去,那抹白到近乎有些透明的身影居然隐隐有些颤抖。
感觉叶子澈的衣袖从自己身旁庞拂过的时候,谢及悦突然感觉心中有一块地方破碎了,紧闭的嘴唇早在不自觉的时候被牙齿咬破,但即使当鲜血在口中化开,从唇角滴落,他仍旧没有一点的感觉。
这只是一瞬的时间,或许还不够眨几下眼,但对他来说,却是人生中最长而又漫长的等待。那一眼,叶子澈分明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
谢及悦发觉自己的神智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如今的他只能跪在地上等待。
“若朕让你失望了,你会如何呢?”望着双目擒满了泪水的臣子,风冥司破天荒的抬起头,正视起殿下紧握双拳不断颤抖的他。这一生,从相遇到至今,他都未用如此认真而严肃的目光看过叶子澈:“你会不会就这样一步步到朕面前,一刀寡了这个让你失望了一生的人呢?”
“皇——上?!”
“子澈你自己做不到,然何朕能做到?”在叶子澈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瞬间,离王便笑了。那看似淡然的笑容中有了然,更多的却是无奈:“叶子澈……你高估朕了。
你想说的朕全都知道,所以朕提前便告诉你,不用白费唇舌和力气。若能下得了手,朕早动手了……哪里还会落到今天?”今天……被自己最得力的臣下,以死相逼的地步……睇了眼左手愈发糜烂的伤口,离王的眸光愈发的深沉了,黑不见底的瞳孔如同冬日的离江,静寂而萧瑟。
若他不是离国的皇帝,他便不用走上那条血腥又充满了诱惑的道路,不用背负起那沉重却又充满了挑战的责任,不用经历每个帝王都逃脱不了的人生和宿命。一世荣耀的代价,便是一生被禁锢的自由。
若上天能让自己回到从前,那他不会在这段感情还懵懂的阶段就伤害她到如此深的境地,以至后来无论他如何弥补,那道心口上的裂痕都永远无法愈合。
若他是一个傻瓜,那他就不用每每在头一眼便看出她眼中的惶恐和拒绝,从她每句话,每一个字,都明白了两人的情分已经走到了绝路……那或许到了今天,他还可以理直气壮地继续追求,等待下去……可是……
冷无双,朕一直笑你是个傻瓜……自己喜欢的人,竟如此轻易便松手。
朕错了,错了。
“你们杀了她,朕也不会活下去。”先一步,他抢了叶子澈将要出口的话。英俊的脸庞含笑着凝望着僵立的众人,那瞬间,离王的神态看起来竟有一丝孩子脸上才能找到的淘气,还有……央求……
望着殿前的众人,风冥司已经无法再感觉到左手上的那伤处了,比起心口的那阵快要糜烂掉溃痛,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但这些,也远远及不上那时……四年前那场死别的伤痛,他不想再经历了。所以,所以……
“朕会放手的,若儿,你放心吧。”
殿内的气氛如若被水银浸透般的沉闷,叶子澈僵硬站在原处,好几次猛然抬头,却转而又慢慢垂下。谢及悦跪在那里,双手快把地上的毯子给抓破了却终究也没吱一声。福禄笔直地伫立在一旁,脸色变化过几许,但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最后,老迈的总管只能用那细声的咳嗽重新打破了那快要令人窒息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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